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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6章 冥花蠱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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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鏡神?”公蠣想了想,啞然失笑:“鏡神是什麽,大銅鏡?”畢岸撩開車簾,看著外面的濃霧:“不知道,杜家村村規極嚴,每個村民對社戲諱莫如深,從不說半句閑話,也不邀請外人參加,而且只有半個時辰,我費盡周折才打聽了這麽一丁點兒消息。”

阿隼回過頭來,插嘴道:“杜家村的人,從來不用鏡子。”

公蠣好奇道:“不用鏡子,日常整理衣冠怎麽辦?”

阿隼輕描淡寫道:“那就不照唄。鏡子又不是非照不可。”

畢岸輕叩著車板,自言自語道:“陶姑娘,陶姑娘,會藏在哪裏呢?”

公蠣靈機一動,道:“會不會這個陶姑娘已經遭受不測了呢?”

阿隼悶悶道:“要是真遭受不測了倒好,至少明日不用擔心。”

阿隼將馬車停在通往邙山的一處交叉路口。此處是官道,原本算是熱鬧的,只是天氣炎熱,加上已經午後,擺賣的商販已經收攤回家,只有三五冷冷清清的茶棚飯館。

畢岸看了看兩人的衣著,道:“這樣太過顯眼。”趁人不註意走入一處偏僻的簡易茶棚,朝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店主拱了拱手。店主二話不說,帶著兩人來到後院,拿出兩間麻布短衫來,自己又重回前面招呼生意。

畢岸換了衣服,在臉上一拍一捏,回過頭來,已經變了個模樣:黑紅臉膛,大高個子,微微有些駝背,儼然是個歷經滄桑的中年村夫。

畢岸從柴堆後推出一個獨輪貨車來,丟給公蠣一件麻布短衫。

公蠣瞠目道:“這樣也行?”

貨車上的“並”字桿上,叮叮當當掛滿了東西,車身擱架一層又一層的,貨物相當齊全。畢岸拉出最下一層抽屜,拿出一盒香粉,用手撚了些,朝公蠣脖子、耳後隨便抹了幾把,道:“走吧。”

三人隨便吃了些東西,從茶館出來,已經完全化身成為走街串巷的小貨郎。

重新坐上馬車,離開官道,順著岔路走了好久,公蠣和畢岸下了車,推著貨車繞過又兩個小山坳,足足走了一個半時辰,才來到半山腰上的杜家村。

杜家村背靠巍峨的邙山,上百戶人家三三兩兩依山而建,散落於綠樹之中;村口幾條溪流匯集,形成一個水勢平緩的清澈湖面,依山面水,風景相當宜人。一側是個小樹林,幾個婦人正做著活計聊天,孩童嬉笑打鬧,一片平靜祥和的景象。

兩人推著貨車來到小樹林,畢岸如同換了一個人,大聲吆喝起來:“看一看哪瞧一瞧,銀針布料繡花線兒,姑娘戴的花頭繩兒,釘子錘子小剪子,匣子鏡子玉鐲子,頭花頭油胭脂粉兒,小孩玩兒的撥浪鼓兒……”那模樣,那語氣,嫻熟老到,收放自如,活脫脫一個老實憨厚又帶著一絲油滑的走街串巷小貨郎,驚得公蠣目瞪口呆。

婦人們迅速圍了過來。一個水蛇腰、細長眼的半老徐娘拿起朵粉紅的頭花,在鬢間比畫了一下,嬌滴滴道:“老貨郎,你昨日來,今日又來,可是相中我們村的哪個了呢?”她臉沖著畢岸,眼睛卻瞟著公蠣。

看來畢岸冒充貨郎已經有段時日了。公蠣心中忽然有些沮喪,覺得自己對畢岸一點也不了解。

畢岸避而不答,笑道:“這朵頭花三文錢。”

一個年輕的長臉婦人粗俗地玩笑道:“老貨郎你還沒發覺?胡嫂說的是她自己呢。”原來胡嫂是個寡婦,小名鶯兒,獨居多年,風流成性,在村裏名聲不太好。

但她性格潑辣,出手大方,勾搭男人還不忘籠絡他們的家眷,所以竟是這村子裏頭號爭議人物。

胡鶯兒折過身去撕她的嘴。畢岸嘻嘻笑道:“彭家娘子說笑呢,我哪敢動這個心思。聽說胡嫂是杜家村一枝花呢。”

幾個小孩子聽到動靜跑了出來,嘰嘰喳喳圍著貨車問個不停。

粗俗的玩笑,熱烈的氣氛,讓公蠣原本沈重的心情輕松起來。胡鶯兒又去翻弄別的貨物,尖利的目光在公蠣臉上停留了片刻,道:“這是你兒子?小模樣還挺俊俏。”

公蠣正要辯駁,畢岸憨笑著道:“這位是我的堂弟。”

這種俗世的事情,當然不用畢岸提點,公蠣當下作了個扯天扯地的大揖,十分伶俐地道:“各位大娘嫂子好。初來乍到,請多關照。”

胡鶯兒上下打量,笑得臉上的脂粉撲簌簌往下掉:“好一個懂禮數的小哥哥!有婚配了麽?看上哪家姑娘,胡嫂給你保個媒?”公蠣正要上去賣弄一下口才,畢岸從貨架底層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公蠣,指著遠處並排兩株高大的槐樹,道:“這是祝家娘子前幾日定的蠟燭,你給送去。她家就在槐樹後面。”

祝家便是孩子哭鬧的那家,同陶家隔壁。

胡鶯兒不錯眼珠地盯著公蠣看,口裏嘖嘖有聲,以至於公蠣心中生出幾分驚喜,以為自己變得更英俊了。畢岸言辭懇切道:“我堂弟今日第一天來,麻煩胡嫂給指個路。這朵頭花就送您好了。”

胡鶯兒細長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線:“剛好我要去她家送針線,跟我走吧!”接過頭花插在頭上,一扭一扭地前面帶路去了。

公蠣跟著胡鶯兒走過一個街口,胡鶯兒斜睨著眼睛,看了公蠣一眼,道:“這裏走近些。”帶著公蠣穿過七扭八拐走了好幾條石頭巷子,來到一處房屋前。但門前只有個葡萄架,並沒有槐樹。

胡鶯兒咯咯一笑,道:“我去取做好的針線來,小哥等我一下。”說著推開房門進去,過會又探出頭來,隔著大門笑道:“天氣炎熱,我今早兒熬的槐米茶,最是消暑降火,小哥要不要來一碗?”

公蠣惦記著祝家,正踮著腳尖張望,聽到此話頓覺口渴,便賠著笑臉道:“多謝胡嫂。”走過去接過茶水正要喝,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,擡頭一看,胡鶯兒光溜溜一絲不掛,只在腰間裹了一塊紅紗,正用挑逗的眼神看著他。

公蠣嚇得手一抖,一碗水灑在了手臂上。胡鶯兒飛快跳起,將大門閂上,蛇一般的貼了上來,嬌笑道:“喲,小哥這是害羞了麽。”

溫熱的軀體帶著廉價香粉的氣味,弄得公蠣身體僵直,口幹舌燥。胡鶯兒猶嫌不足,竟然伸出舌頭舔吸公蠣手臂上的茶水,更令公蠣渾身酥麻,猶如電擊一般。

胡鶯兒一直從手腕舔至手臂,咬著公蠣的耳朵低語道:“小哥哥真好聞,奴家寂寞得很,陪陪我嘛……”

公蠣欲要掙脫,又想去抱她,正心猿意馬、血脈賁張,忽聽門口有個極其猥瑣的聲音道:“鶯兒,你在家嗎?”

這一句話,給公蠣解了圍。公蠣推開胡鶯兒,臉紅得像猴兒的屁股:“這樣不好……”

胡鶯兒卻不肯撒手,一把年紀的人偏偏擺出一副嬌滴滴的樣子:“小哥哥,這時辰還早,你陪我說說話兒……”公蠣看到她眼角的皺紋和松弛的皮膚,忙閃身掙開,兩人捉迷藏一般在屋裏繞來繞去。

門口猥瑣男子並沒有離開,反而壓著聲音喋喋不休:“鶯兒,我知道你在屋裏,我今兒賺了五百大錢,特地拿來給你……你開不開門?是不是家裏藏了野男人了?再不開我砸門了啊!”“啪啪”地拍門。

胡鶯兒怒了,一邊攔截公蠣,一邊大聲吼道:“敲敲敲,敲你奶奶的腿兒!老娘死在屋裏了!”

那男子聽了,竟然從門縫隙中伸過手來,試圖撥開門栓。胡鶯兒一見,撲過去將門縫合上,剛好將男子手指擠在裏面,痛得男子哇哇大叫。

公蠣趁機逃脫,紮著腦袋逃到了屋後。

但屋後卻是是個三丈來高的陡峭山崖,石縫中長滿了長毛蓑草,還有幾株歪歪扭扭小臂粗的小樹。

公蠣手腳並用,抓住野草小樹往上爬。剛爬一半,只聽胡鶯兒拖著聲音浪笑道:“小哥哥,你去哪裏了?別躲呀!”

聽腳步正往屋後這個方向走,公蠣手腳共同用力,打算彈跳上去,誰知腳下一軟,踩著的山石竟然陷了進去,手上的小樹同時哢嚓一聲折斷,公蠣半截身子陷入崖壁。

原來崖壁裏面是空的,有個山洞。公蠣收不住勢,滑入了洞內。

(九)

待公蠣眼睛適應了光線,頓時叫起了苦。

這個山洞極大,總體呈月牙狀,頂部高而空曠,垂下的藤蔓和樹木根須纏繞拉扯,如同蛛網,不過藤蔓縫隙些微的光線透入,倒也不至於完全黑暗。洞內密密麻麻擺著上百具棺材,有的已經漚朽得散了架,零碎的木板散落一地;有的尚且完整,但紅漆褪去,看起來也足有十年之久,而且棺材大小不一,材質各異,有巨大的整套棺槨,也有只有內層獨木小棺的。山洞的石壁上,有無數條大大小小的縫隙,深不見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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